《夢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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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森林的景象慢慢變得開闊,小路變得平整好走,夏洛克的速度也慢了下來。前方燈火通明,幾根老舊的燈柱雖然有點歪斜,但依然被綁上迎賓的彩帶顯得熱鬧許多。小路盡頭一棟被爬藤覆蓋的建築看起來陰森森的,一些毀壞的地方明顯被重新用奇怪的顏色修補過。要不是有彩帶、氣球和燈火,它看起來就會是一棟可憐兮兮的鬼屋。

    碧玉認為這棟房子跟四周的景色看起來很不搭調,但是這地方沒有一樣東西或是遇到的人感覺起來是協調的。這地方據說沒有所謂的白天,沒有碧玉認知的太陽。但是月亮固定會在西邊升起,東邊落下。夜晚降臨時可以看得見星星,但是大部分地方會被迷霧籠罩,必須依靠閃亮的南十字星才有辦法辨別方向。

    碧玉感到頭暈。

    「請妳將這裡當作自己的地方隨意使用吧,我的管家應該將餐點都準備齊全了。我必須去處理一下事情,如果有什麼事就吩咐他吧。」

    艾德蒙帶領碧玉走進宅邸,便自己上樓了。

    這棟看似鬼屋的內部裝潢倒是不差,看不出來像外表那樣破舊。

    有幾件看似骨董的擺飾陳列在兩邊門廊,碧玉雖然感到好奇,但卻不敢隨意走近觸碰。她發現只有樓梯上方的一幅東西是被覆蓋著的,她好奇地走上樓梯,但只是四處張望,她發現覆蓋著的應該是一幅畫,而覆蓋這幅畫像的白色麻布大概是這裡目前所見最純白乾淨的東西了。

    她隱約可以看見那是一幅人像,雖然這更加深了她的好奇,但她始終沒有試圖伸手揭開麻布。

    碧玉告訴自己,可能是這個艾德蒙男爵的自畫像吧。很多電影場景裡面的中古時期貴族家裡都有這樣一幅畫像,或者是他的家人之類的。

    但她其實還是說服不了自己。

    「張夫人這邊請。」身後突如其來的聲音讓碧玉嚇了一跳。

    「抱歉……」正當碧玉轉身想說點什麼,卻被眼前的景象嚇得往後仰去,她重心不穩伸手往空中一抓,一把扯住了覆蓋畫像的麻布撕下半截,露出了一個女人的上半身畫像。

    碧玉狠狠跌了一跤,痛得她流出眼淚來。但令她更害怕的是,眼前想要攙扶她的不是個人,是隻會說話的兔子,更正確地說,是一隻有著兔子臉的人。

    「不要過來!」碧玉大叫,狼狽地翻到樓梯角落去,離兔子臉一時搆不著她的地方。

    長著兔子臉的人似乎非常疑惑,褐色毛皮的眉頭皺在一塊兒,頭頂上一雙長耳朵動了動。牠收回撲空的雙手:「怎麼了?夫人?」

    「你是什麼東西?」碧玉驚恐地盯著那隻兔子臉,又後退縮到牆邊緊緊貼著。

    那隻兔子臉想了一下,然後看似恍然大悟地開口:「鄙人是艾德蒙男爵的管家,星期一。」

    「什麼?」碧玉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的生物。

    「鄙人是艾德蒙男爵的管家,星期一。」牠重複說道。

    碧玉頭暈的症狀更嚴重了,她感覺到喉頭一陣噁心,旋即「哇」的一聲全吐了出來。

    「您還好嗎?」管家星期一趕緊上前將碧玉扶起來,讓她暫時在階梯上坐著休息。這時,不知道從哪裡來的黑色老鼠居然開始打掃起來。

    碧玉聽不清楚那隻兔子臉說些什麼,只是一個勁地嘔,甚至看到成群結隊的黑老鼠後嘔得更厲害了。直到最後沒東西可以吐還繼續乾嘔,令她整個人十分難過。

    「辛苦您了,請用。」星期一遞給碧玉一條白絹手帕。

    摸起來的觸感很好,感覺很高檔。但碧玉沒有空再想,她拿著便往嘴邊擦。

    「送您到客房去休息吧?」

    「不用,」碧玉將手帕塞回星期一手裡:「我需要一瓶酒。」

    「這……可能不太適合。」

    「好吧,開水,我要開水。」

    「請稍等。」星期一說著便轉身離開去取水,

    碧玉低著頭,注視著星期一的影子遠離視線。然後便斷然地站起身,她瞄了 眼一邊的掛畫,剛才她似乎看見一個蓄著黑色長髮的女人,但剛剛被她扯下的布幕現在卻完好如初。碧玉不再多想,她直接往逐漸吵雜的戶外走去。

    帶著各種面具的人們不知道什麼時候聚集起來,碧玉隱約看到一些與眾不同的身形,像是星期一有的長耳朵或者沒見過的尖耳朵,還有特別突出人群的高個子,粗大的手掌拿起酒杯來的感覺像是玩具模型。碧玉晃晃腦袋趕緊別過頭,兩邊排列整齊的餐桌上有著各種佳餚和甜點,還有玻璃器皿盛裝的雞尾酒。

    碧玉先是拿了杯在身邊經過的利口酒,一口喝光。接著便走向雞尾酒,她把空杯子放在餐桌上,拿了一個新的盛裝雞尾酒。一下子裝得太滿,碧玉小心地拿起酒杯低頭啜了一口:「還不錯,至少這地方的酒可以喝。」

    之後碧玉便靠著餐桌,獨自喝起雞尾酒。這才感覺到,宴會上雖然吵雜但是卻沒有一個宴會該有的歡樂氣氛。而應邀前來的賓客所穿的服裝也參差不齊,從全身補釘到華麗的蓬裙都有。而且不應該會出現的奇怪生物,像是兔子臉、蜥蜴臉之類的,甚至還有長著尖尾巴的人,全都在宴會上。碧玉甚至不確定有些像是翅膀之類的東西是不是裝飾上去的。

    「嗝,」附近有隻半人半山羊打了個嗝,搖頭晃腦地跟身邊的人說道:「這是我參加過最,嗝,差勁的宴會,嗝,我,嗝,才不相信公,嗝,爵會出現,嗝。」

    「這還用你說。但這次艾德蒙是真的豁出去了,聽說他已經集齊三把鑰匙。」一個戴著面具的矮胖子說,碧玉不確定他是不是穿著羊腳。

    「哼,嗝,我不覺得他辦,嗝,到了。這麼明目張膽,嗝,的事情,公爵一定早就,嗝,發現了。但是公爵卻一直沒有,嗝,動作。公爵根本就,嗝,不把艾德蒙放在,嗝,眼裡。」

    「這可不一定,公爵一向……一向高深莫測。欸,我們來參加這個宴會到底是不是對的?」矮胖子忽然不安了起來,四處張望著。

    「哈,嗝,你也會怕。但是艾德蒙,嗝,說好了,他只是要把這陣子,嗝,借的蘆笛還給我,嗝。」

    「對!我也借了他弓。沒想到他也跟你借了東西,該不會現在來的人都借他什麼了吧?」

    「嗝,可能吧。他人面可真,嗝啊。」

    碧玉正聽得入迷,回神卻發現星期一正朝她走過來。

    她喝乾杯底的雞尾酒,隨手將酒杯擱在餐桌上,一邊用居家服的袖子擦了擦嘴轉身穿過人群。各種奇怪的味道撲鼻而來,都是從和碧玉擦身而過的「人」身上飄散出來,碧玉盡力與他們保持一段距離,她覺得那些味道好像要把人吸引過去似的。

    繞過破舊的宅邸,周遭突然地安靜起來,連一點風聲蟲鳴也聽不見,雖然如此,碧玉卻感到自在多了。接著,她發現一座小型花園,花園內被打理的乾淨整齊,還有一座不大的水池。上頭設了一尊石雕的長髮女孩,手裡抱著長頸的水瓶,瓶口向下微傾,剛好讓瓶裡的水不斷地流進池子裡,發出淙淙聲響。而女孩的面容似乎正在歌唱。

    Nessun dorma Nessun dorma!」

    碧玉對這個聲音很熟悉,她似乎聽過。

    Tu pure, o Principessa,Nella tua fredda stanza. Guardi le stelle che tremano d'amore e di speranza.

    是誰呢?這次的歌聲清晰無比,碧玉想起她在哪裡聽過這首歌的歌詞。

    Ma il mio mistero è chiuso in me, Il nome mio nessun saprà! No, no, sulla tua bocca lo dirò, quando la luce splenderà!」

    但我的秘密深藏於心,沒有人知道我的姓名。

    碧玉想起她很久以前曾看過黑白畫面的杜蘭朵公主,當時她還覺得西方人想扮東方人真是可笑極了。但後來和莉安在電視上看到的卻和以前大不相同,雖然仍是異國情調。其實碧玉從沒仔細看過這齣戲,倒是莉安很喜歡,後來她似乎還租回家看過。碧玉還知道莉安喜歡安德烈‧波切利的版本。但在這之後,她便對她的世界一無所知。

    Ed il mio bacio scioglierà il silenzio che ti fa mia......

    是艾德蒙的歌聲。

    碧玉看見宅邸露臺上艾德蒙被月落照亮的臉龐,他的眼色像深海一般,又如同午夜降臨。

    突然間,花園裡颳起了一陣風,冷得碧玉拉緊睡衣抱著自己直哆嗦。

    「這是哪隻小螞蟻啊?」不知名的花叢間突然出現一個女人,她身穿黑色束腰禮服,蕾絲高領襯托著她白皙的頸項。

    碧玉被她冰冷的眼神所震懾,一時之間居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的烏黑長髮在夜色裡流瀉成一匹滑亮的絲絹,精緻挺立的五官,一雙像孔雀石般的綠色眼瞳,還有完美勾勒的豔紅豐唇。

    「啊,我想我知道妳是誰了。」女人的每一寸氣息都是寒冷的:「到此一遊的感覺如何,害怕嗎?」

    女人似笑非笑的盯著她,而碧玉卻說不上任何一句話。但她清楚,這女人的樣子她一定在哪裡看過。

    「普莉希拉。」艾德蒙出聲制止她。

    「你的歌聲還是一樣好聽。」女人回頭看向艾德蒙:「但我不喜歡抬頭看別人,男爵。」

    「妳也還是一樣。」艾德蒙一個翻身,俐落地從露臺一邊滑下來。

    艾德蒙走上前:「我還在想妳什麼時候才要現身。」

    「這重要嗎?」普莉希拉露出一抹淺笑。

    「應該不是鑰匙的消息吸引妳來的吧?」

    「挺順利的,不是嗎?」

    「沒有想像中的困難。」

    「那麼,什麼時候另一個我能代替我呢?」

    艾德蒙眉頭微微一皺。

    碧玉記起曾經救過她的那個白色女人。她的樣子和眼前這個女人幾乎完全一樣,可以說,唯一不同的就只有他們給人的感覺。

    普莉希拉冷峻地笑了。

    「無論如何,通往世界的門會被打開,我希望大家到時候也都有自行選擇的自由。」艾德蒙說。

    「我並不鼓勵愚昧的行為,但,我也不會阻止愚昧的發生。」普莉希拉隨手扔了一塊凌亂的布到地上:「後果通常自負。」

    碧玉仔細一看,那根本不是一塊布!

    那是皮!是莉莉安的人皮!

    「妳做了什麼!」碧玉憤怒地大吼。

    她頓時覺得全身滾燙,就連遠處受驚的飛鳥四處亂竄她也不曾注意到。

    但普莉希拉只是在唇邊勾出一抹驕傲的笑。

    「妳也無法動搖我的地位。」她意有所指地說。

    「莉莉安是做了什麼?有必要這麼殘忍的對待一個孩子?」碧玉看著那張已經空洞的臉,心底有一股怒不可遏的烈火。再怎麼說她都是個孩子,更何況她有著和自己女兒莉安一樣稚嫩的面容。

    「噢,」普莉希拉眼神似乎亮了一下:「只不過是略施薄懲罷了。」

    「張夫人,」艾德蒙一手攔下想要衝上前去的碧玉:「莉莉安沒大礙的。」他低聲說。

    碧玉懷疑自己的耳朵。

    「夫人,妳可知道什麼東西殺了還可以再生?甚至要它生幾個就生幾個?」普莉希拉抿嘴笑著:「這裡的東西就是這樣,就算妳今天要殺了我也成,但妳得謹記著我是會再回來的。」

    普莉希拉的眼神突然鋒利的像是要殺人一般:「但妳可不一樣了。」

    碧玉頓時間冒出一身冷汗,那股氣勢差點壓得她低下頭。就算她仍然直挺挺地迎向普利希拉銳利的目光,但她還是渾身發顫,彷彿四周都有她緊盯獵物的眼線。

    「夠了,公爵。妳的心意我已經收到了,看來妳也很期待大門被開啟吧。」艾德蒙再度出聲阻止普利希拉逐漸高漲的氣焰。

    「我原諒你的無禮。畢竟我更期待你自取滅亡。」普莉希拉又笑著說:「那麼就期待下次能夠看到另一個我了。」

    普莉希拉隱身於無窮盡的黑暗中。


----<待續>


~ Andrea Bocelli - Nessun Dorm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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