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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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森林的盡頭有一堵陡峭的山壁,高聳的岩壁陡滑不可攀爬,唯一想進入此山的方式只有通過一扇門。
一路上,雪白的獅子並沒有再出現過,雖然沿途她一直安穩地待在夏洛克的背上,但仍然對幽暗濃密的林子深處感到緊張。
不過還好星期一沿途不斷和碧玉聊天,當碧玉問到『戒城』是個什麼樣的地方時,星期一罕見地沉思了一段時間:
「其實它是一座山。」星期一托著下巴,緩緩地開口說:「我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很多東西是從戒城裏面誕生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如果戒城不想讓你進去你進不去,如果戒城不想讓你出來你也出不來。」
「聽起來是個危險的地方。」
「夫人放心,艾德蒙男爵不會讓妳涉險的。相信這次帶您同行,應該是找到讓您回去的方法了。」
「嗯,我想也是。」碧玉其實沒想過這層問題,但如果真能回到自己熟悉的家那就太好了:「不過照你的說法,感覺戒城很像個聖地,是個發源萬物的地方?」
「是,也不完全是。聽說普莉西拉公爵的牢籠就在那裏。」
「普莉西拉公爵的牢籠?」
「任何被公爵懲治的靈魂都關在那裏。」
「這麼說來,也是座地獄了……」
艾德蒙一路上並不多話,他騎著另一匹馬在最前頭領路。碧玉不時在心底揣測著馬背上掛著的一袋灰色絨布包裡裝著什麼東西。而關於能不能回去這件事情,她倒是正在學著釋懷,不希望自己抱著太大期望而落空。所以趁機多了解一下這邊的事情也好。
「普莉西拉公爵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碧玉小心翼翼的問。
「在我看來,是個非常隨心所欲、深不見底的人。但奇怪的是,她所做的決定往往稱得上是正確的,縱使她有些手段令人不敢恭維。」星期一由衷地說。
「你好像不怕她?」
「如果公爵真的有什麼計畫,那麼誰也阻止不了她。」牠笑說,並若有所思地看向自己的主人,艾德蒙男爵。
「艾德蒙…可以嗎?」
星期一只是靜靜地給碧玉一個微笑。
「那麼我遇見過的那個女人呢?普莉西拉說那是另一個她?」
「是辛西亞女士。」星期一微微蹙著眉頭:「其實這個名字也是公爵給她的。辛西亞女士本來就是個隱隱若現的存在,但她總是會在別人無助的時候幫上忙。」
「我也讓她幫忙過。」碧玉回想剛落到蜘蛛網上的情景,那副巨牙仍然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
「獲得她幫忙的人會得到好運的。」
夏洛克和馬兒們停了下來,森林的枝葉依然茂密,但在眼前的道路卻突然被切斷。赤裸的山壁擋在前頭,小小一扇木門鑲嵌在岩石上。
「到了。」艾德蒙翻身下馬。
星期一也俐落的下了馬,並且走到碧玉身邊幫她下來。
「這是……戒城?」碧玉懷疑地看著眼前毫無特色的木製小門,這門連艾德蒙要進去都得先低頭吧。
「說的好聽一點,這是戒城的『大門』。」艾德蒙笑道。
「它有任何開關嗎?」碧玉注意到眼前的門並沒有門把還是栓鎖之類的東西。
「既然是由它做主,那麼我們只好把自己當客人了。」艾德蒙說著便上前敲響木板門。
「軋」的一聲,木板門居然就這樣開了。但碧玉似乎聽見星期一輕輕嘆了口氣。
「走吧。」
三人依序進入狹窄陰暗的通道,要不是艾德蒙帶著油燈,他們可能無法繼續前進。星期一雖然殿後,但牠時不時仍會說點笑話逗碧玉笑。
「老實說,我覺得如果莉安也能遇見你就好了。如果她現在能和我一起冒這個險是不是就會不一樣了呢?」碧玉說完才發現自己說了已經很久沒這麼坦白過的心裡話。是什麼時候開始,自己變得不會將心中所思念的那部分如實的在人前說出來,而自己卻沒有自覺?
「那是我的榮幸。」星期一說:「但也許莉安一直都和夫人您在一起呢。」
「如果是這樣那就太好了。」
雖然隧道狹窄幽暗,入口已遠在身後看不見,但奇怪的是碧玉並沒有焦慮的感覺。看著艾德蒙手上的燈光,相對於黑暗森林的寒冷,隧道裡溫暖許多。
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隧道的寬度逐漸寬敞,而星期一卻逐漸沉默。
碧玉不確定發生了什麼事,但一道強光穿透隧道,寬敞挑高的空間豁然在眼前開朗。
那是座有著無數粗壯廊柱撐頂的巨大廳堂,感覺起來是直接建立在被鑿穿的山洞之中。拱形的廳堂頂部漂浮著燈火,像是有無形的河流流過般,一盞盞亮光在寂靜中起伏。
「好……壯觀。」碧玉情不自禁地驚嘆。
「這應該就是承諾之廳了。」艾德蒙熄掉手上的油燈收進灰色的絨布包中,並隨手將一條青色的穗帶束緊,繫回腰間。
絨布包並沒有因此被撐大,還是跟一開始碧玉第一眼看見它的大小一樣。碧玉忍不住好奇心,終於開口詢問:「那是什麼袋子?」
「這是我向一個朋友借來的袋子,它幾乎裝得下任何東西。在這種時候正好派上用場。」艾德蒙解下那口袋子,遞給碧玉細看。
碧玉接過手,發現上面有個新月樣式,而那條青色的穗帶居然是三條青色的眼鏡蛇互纏而成。沉睡的眼鏡蛇似乎被碧玉的翻弄給吵醒,忽然間紅色的吐信嘶嘶作響,碧玉手忙腳亂地趕緊將袋子還給了艾德蒙。
艾德蒙笑著將袋子再度繫回腰間。
「接下來呢?」碧玉穩住自己被嚇著的心神,又問:「會有危險嗎?」
「我認為是沒有什麼危險的地方,星期一太多慮了。」艾德蒙看向靜默的星期一:「我們來此地沒有惡意,自然就不會有危險。」
「那我們到底是來……?」
「聽說開啟世界的門後,我們便可以有機會和外界接觸。起碼在我前一任的男爵試過。」
「……前一任的?」碧玉總覺得自己提了一個不適當的話題。
「夫人放心,他成功了。」星期一說。
艾德蒙一笑:「對,這件事情星期一最明白了。戒城這個地方是開啟世界之門的不二選擇。而且有可能妳可以因此回去妳的世界。」
這次換碧玉沉默了,她跟著他們的腳步前進。雖然可以回去了很好,但她還聽得出來星期一的語氣怪怪的,至少牠並不是很高興前一任男爵成功開啟世界之門這件事情。甚至,牠也不希望現在的艾德蒙男爵去開啟世界之門。這讓碧玉覺得回家這件事情變得猶豫,不過星期一終究還是跟來了。
碧玉沒想過兔子嚴肅起來的表情會是這個樣子的,她看得出來星期一眉頭深鎖。但旋即接下來的一列長長的隊伍搶走了碧玉的目光。
隊伍裡大多都是年輕的男人女人,還有小孩。甚至有些看起來像宴會上看到的奇異族群。他們神情空洞,安靜得像雕像一般,只是秩序地列成長長的隊伍。而碧玉還看不到隊伍等待著的最前方有著什麼東西。
艾德蒙和星期一並沒有理會這列隊伍,逕自地超越一個個似乎已經在此地等待許久的人們,也不理會那些行伍裡的人一個一個扭頭投來注視的目光。碧玉自己認為那些目光感覺起來帶點怨恨,但令人起雞皮疙瘩的是,被一排空洞的眼神注視的感覺十分有鬼片裡營造的詭異氣氛。
「我們不排隊好嗎?」碧玉說。
「我們不需要排隊。」艾德蒙說。
「但……」碧玉說不出口,感覺起來若真的跟著排隊,可能等到她死了都還沒到達隊伍終點。
隊伍依舊很長,在碧玉走到開始口乾舌燥時,終於看見一扇雕刻細緻的巨型大門。碧玉說不上來門上雕刻著什麼,只能說是不斷變化著的幾何圖形。
艾德蒙跟著那列隊伍的終點停了下來。
「等一會兒吧,算準時間就跟著進去。」
星期一點點頭。碧玉還有些無法領會過來。
不一會兒大門忽然間有了動靜,沉重的金屬聲響從深處傳了出來,隊伍為首的小孩像是被施了復活的魔法般,臉上出現了愉快的生機。
大門逐漸敞開,小孩開心地手舞足蹈卻沒有想要搶先進入門中的意思。
等到大門完全敞開時,小孩拔腿飛奔。
「快跑!」艾德蒙說。
碧玉也緊跟著孩子的腳步,盡全力奔跑。
「門關上前不要停下腳步!」艾德蒙提醒碧玉。
就在下一刻,碧玉聽見身後傳來巨大地砰然聲響,嚇得她跑得更快了,還差點撞上前方的艾德蒙。
艾德蒙緩下腳步,示意要大家休息一陣子。
碧玉喘著氣,她覺得在這裡生活的話會讓她的體力越來越好。碧玉馬上察覺到小孩已經消失無蹤,而身後除了緊緊關上的大門外空無一物。
「怎麼回事?他們不是都等著進來嗎?」
艾德蒙和星期一都笑了。
「我們也不清楚,但那些人與其說是在等大門開,不如說是在等某些事情兌現。」艾德蒙又從袋子裡拿出了水瓶遞給碧玉,要她先喝。
碧玉喝了幾口潤喉,艾德蒙接過去豪邁地喝了一大口。星期一明白地對艾德蒙表示不渴,於是他又將水瓶收回袋子裡。
從進入戒城開始,星期一看起來就心事重重。但艾德蒙卻悠然自在,和在黑暗森林裡的情況完全相反。碧玉並不是很能理解現在的情形,但以自己的職場直覺看來,現在並不是開口問清楚的好時機。
「接下來我們必須想辦法渡過冥河。」艾德蒙看向橫亙在他們與下一條通道之間的一條裂縫,碧玉可以感覺得到有風從那個方向吹來。
她慢慢接近裂縫,這才發現遠處看它好像只是一條可以跳躍的間隙,但是近看卻發現它有如深淵,黑不見底,和對岸的距離更不是他們騎著馬飛奔就可以橫跨的距離。強風襲來碧玉差點腳軟,她不敢再往下看,只得後退了幾步。
「不是說是冥河嗎?這是斷崖啊!」
「再過去就不是我們這些人平時生活的國度了。」艾德蒙說。
「是…死者的國度?」碧玉這下猶豫著要不要繼續往前進。如果是像星期一這樣的獸人還可以慢慢接受,但是要面對一群未知的死者或亡靈,讓碧玉光是想像鬼片裡的情景就讓她心裡直發毛。
「死者的國度?不,也不能這樣說。只不過是一個不同的世界罷了。據說我們還能經過那個洞穴。」艾德蒙倒是很期待地說。
「那個洞穴?又是什麼?」
「那個洞穴是我們誕生的地方。」星期一說:「所有人都是從那裏來的。」
「可惜那是個絕對禁地。我們大概也只能看它一眼繼續趕路了。」艾德蒙口氣中充滿惋惜。
「進去裡面有什麼?」這倒是吸引了碧玉的好奇心。
「無人知曉。」艾德蒙說。
「真的不能進去看看?」
「進不去的,企圖進去的人會被彈回來。」星期一嘆了口氣。
「嗯……那真的很可惜。」碧玉說。
「總之,我們應該先想辦法渡河。」艾德蒙走近冥河,他感受到深淵中其實有陣陣強弱不一的氣流正在流動。甚至還能看見有些流動時而閃現某些色彩,它們翻騰、撞擊、滾動,一路往下游流去。深處聽得見氣流潛伏的聲響,如同水聲泠泠。
而對岸開遍了純白的蘆葦花,搖曳著輕柔的花穗。
「如果真的是河的話,不是應該要有渡船嗎?」還必須給船夫一筆可觀的過路費呢。碧玉走在岸邊心想。
「星期一,拉頓是個怎樣的人?」艾德蒙不知道什麼時候手中已經拿著一支排笛。
「算是個疼愛女兒的父親吧。」星期一說。
艾德蒙將排笛輕湊到唇邊,悠揚地吹出第一聲綿延的旋律。
星期一眨眨眼:「啊,是《Syrinx》。」
「好奇特的旋律,跟我一般聽到的不太一樣……」碧玉說。
「夫人,可能要請您後退一點。」星期一示意碧玉退後到她身邊來。
隨著艾德蒙吹奏排笛,對岸的蘆葦叢像是被吵醒般不安的搖晃著,冥河的氣流也隨之產生變化。
碧玉可以看見那些流動的氣像染上顏色般,慢慢渲成一片藍綠色調。像是有股力量從底下往上奔湧,氣流的型態像是河水般激起水花,在一片霧氣中碧玉看見一堵龐大的人型,赤裸上半身的男人,水流就是他的髮絲、留長的鬍鬚,不斷地湧動。
「我警告過你,」那男人氣宇威嚴:「不准你再來打擾我的女兒們。」
艾德蒙此刻停下吹奏:「是,但那個人不是我。」
「你是誰?怎麼有這支蘆笛?」男人聲音中嚴厲的語氣減緩了些。
「我是艾德蒙,這隻蘆笛是我向朋友承借來的。」
「那傢伙居然敢把蘆笛借人?」隨著男人的怒氣,水流頓時洶湧激盪。
「是,我想向您請求一事,至此後將不再打擾您和寧芙們。」
「哦?憑什麼呢?」
「憑我的要求是一張單程票,而蘆笛在我身上。」
男人思考了一會兒:「蘆笛將是那張單程票。」
「沒有問題,麻煩您了。」艾德蒙語畢將蘆笛拋出。碧玉似乎聽見那支蘆笛發出一聲長鳴。
蘆笛瞬間沒入男人流動的身體之中。
男人隨後翻身消失在水流裡,但逐漸增強的水柱沒有消失。很快地藍綠色的水橋橫跨深淵兩岸,仍不時濺出陣陣水花。
「走吧。」
就像那天艾德蒙伸手邀請碧玉上馬,碧玉猶豫了一會兒,看了眼水橋,理性方面不斷告訴她這是不切實際的做法。但她仍然握緊了艾德蒙和星期一。
如果心中沒有信仰,那麼我們和日夜不眠的機器有什麼不一樣?
有個細細的聲響傳入了碧玉的心底,她訝異地看看艾德蒙和星期一,但他們什麼也沒說,反而關心地問她:「怎麼了?」
「不,沒事。」碧玉輕說,那應該是……
如果我們走上了不同的路,也許只是我們重視的東西不一樣。
碧玉又聽見那聲音,她熟悉不過的聲音。
「莉安……?」
在他們全踏上對岸的一瞬間,水橋化為一道彩虹,漫天水霧沾濕了他們的髮梢。深淵恢復成他們剛到的那樣子。
「真是漂亮。對吧?」
艾德蒙的表情卻嚴肅起來,星期一本來要繼續往前的腳步也停了下來。
普莉西拉笑著站在蘆葦叢中,手中把玩著一段折下的蘆葦花穗。
「公爵。」星期一致意。
「我來幫你縮短路程吧。」普莉西拉說。
「很感謝您的好意……」
「如果跟你說辛西亞陷入苦戰了,你還會想要繼續觀光嗎?」
碧玉看得出來連星期一都一臉錯愕。
「我會好好享受你現在的表情,」普莉西拉戲謔地笑著:「也許考慮收藏起來?」
「怎麼回事?」艾德蒙開口。
「沒什麼,只是有隻小蟲子來搗亂。」
「我們還是先跟隨公爵去看看狀況吧。」星期一對艾德蒙說。
「當然我不勉強你。」
星期一看著艾德蒙,而他只是沉默。
「…..那就麻煩公爵帶路。」艾德蒙靜默後終於妥協。
碧玉只來得及遮擋突然颳起的強風和打在身上的蘆葦,就算想要睜開眼睛也只看見一片混亂的雜色點線。
耳邊傳來可怕的搔刮聲,尖銳得齒根都酸軟了。
碧玉心中有不祥的預感,她的腦海裡馬上閃過了那些在黑暗中閃現的銀白色絲線和殷紅的饑渴複眼。
『嘰嘰嘰嘰——』定睛一看,眼前龐大的八腳身形令碧玉再熟悉不過。
牠們淬毒的口器發出折磨人的聲響,俐落地指揮八隻長滿細毛的節肢,在一片寬廣的岩台平地靈活地移動自己龐大的身軀,一共四隻。
一道白色光芒在四隻蜘蛛的圍堵下越漸縮小,碧玉還能聽見金屬摩擦撞擊的聲響。
「為什麼這裡會有這種蜘蛛?」星期一驚訝地說。
艾德蒙卻已經拔出腰間的佩劍,飛奔到蜘蛛之間一把削去了其中一隻蜘蛛的腳。蜘蛛腳被冷不防砍去一截,巨身無力一側,砰然倒地。
「星期一!」碧玉還被揚起的灰塵嗆了一道:「現在怎麼辦?」
「我可以給妳一把劍,讓妳去幫他們。」普莉西拉原來還在。
「妳怎麼可以袖手旁觀?」
「我覺得那蜘蛛長得還滿可愛的,怎麼忍心傷害牠們呢?」
「妳!……」
「夫人!放心,艾德蒙男爵和辛西亞女士的身手不凡,請相信他們。」
那道光芒忽然縱身一躍,躍上倒地蜘蛛的上方再借力跳到旁邊一隻來不及反應的蜘蛛身上。那張和普莉西拉一模一樣的臉嚴肅著揮動手中的長劍,身形矯捷。
蜘蛛對自己的同伴也毫不留情,對向的一隻蜘蛛口器中已經準備好大量的毒性黏液,正當辛西亞與腳下的蜘蛛苦戰時,牠豪不猶豫地就往同伴身上噴出黏液。
碧玉聽見蜘蛛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旋即瘋狂地甩動自己的身體,八隻長腳踩著混亂的腳步,每一步都揚起大量的沙塵瀰漫整個戰場。
「糟了,辛西亞呢?」碧玉擔心地四處張望。
「在那!」星期一指向沙塵之中,艾德蒙正抱著辛西亞閃躲著兩隻蜘蛛的猛烈攻勢。辛西亞的劍已經不知去向,右手似乎接觸到方才的黏液,毒液腐蝕了整條手臂的肌膚。她卻一臉鎮靜,但緊蹙的眉頭和斗大的汗珠卻透露出她有多痛。
「我們需要醫藥箱!或者其他可以用的東西!」碧玉緊張地抓住星期一的袖口,但星期一在她的眼裡突然變成只是一尊對著戰場吶喊的雕像。碧玉再轉頭一看,另一個星期一早就跑向戰場協助艾德蒙抵擋蜘蛛的攻擊。
星期一的短劍和蜘蛛鋒利的獠牙在戰場中擦出四散的火星。
我很痛,但痛的不是實際的傷口。而是被曲解的自己。
莉安的聲音清晰地傳入碧玉耳中。
艾德蒙受到背後一隻蜘蛛突如其來的攻勢,在來得及閃避以前被撞出了原本的戰場,他護著辛西亞往一邊的岩石滾動。
為什麼這世界是這樣子的呢?
「莉安?」碧玉疑惑的聲音顫抖著。她看著星期一與蜘蛛纏鬥著,無暇再分身保護艾德蒙,但另一隻偷襲的蜘蛛已經甩身以最具脅迫的氣勢直逼岩石底下的艾德蒙和辛西亞。
「艾德蒙!」碧玉尖叫。
我有我自己的信仰,為什麼在聽我說之前總是先打擊我呢?
普莉西拉張狂的笑聲在碧玉耳邊迴盪。
時間的流動似乎瞬間慢了起來,艾德蒙將灰色的絨布袋丟向碧玉。星期一大喊著一串碧玉聽不懂的語言。
袋子在空中劃出一道長弧線,三隻交纏的眼鏡蛇疲弱地在空中飄著殘破的身軀。碧玉向前奔跑,期望可以在它落地前接住。但就在雙手接住袋子之前,已經鬆綁的袋口開始掉落許多碧玉未曾見過的奇異物品,甚至是她聽過的歌聲。
一條銀色的墜子掉到碧玉身後,在墜子落地長成庭院裡的雕像前,一束雪白的鬃毛在和空氣接觸後瞬間交織凍結成一頂王冠,冰冷的觸感擦過碧玉臉頰。
碧玉企圖伸出手撈住那頂王冠,卻被突如其來的網子糾纏。滑出袋口的人皮仍在變化,它像是被切割扭轉般在袋口旋轉成一張巨網。血腥的氣味竄進碧玉鼻腔裡,碧玉還來不及嘔吐之前,眼角仍可看見落地的墜子已經變成那尊倒水的少女,水流憑空傾瀉。
碧玉硬生生摔倒在地。
一個大笑的普莉西拉如雕像靜止。在碧玉身邊另一個普莉西拉拾起了一把掉在沙地上的弓,她的身上早已揹著裝滿箭的箭袋。
碧玉忍受不住血腥味的困縛,抱著自己痙攣的胃部乾嘔,她還想出聲阻止普莉西拉,但卻無法順利地說出任何一句話。
普莉西拉冷靜地微笑著,她搭箭拉滿了弓,自信滿滿的眼神瞄準了艾德蒙男爵掩護辛西亞的背部。
「不聽話的孩子。」
普莉西拉的細語隨著俐落的一箭射出。時間頓時快了起來。
碧玉大聲尖叫,無助地看那箭即將射穿艾德蒙胸膛。
那隻蜘蛛氣勢如虹地欺上艾德蒙和辛西亞,卻在一聲刺耳的尖叫後僵化在原地。
一支帶著綠色液體的箭射穿蜘蛛身體,箭頭沒入辛西亞背後的岩石中。
但我會繼續嘗試,在學著如何愛妳的同時。
「……莉安?」碧玉試圖習慣血腥的氣味,但卻忍不住嘔吐。
眼前朦朧的景象飄了起來,普莉西拉拉滿弓的姿勢停在那裏,星期一被蜘蛛刺穿了大腿,短劍在落地之前還停留在空中。
辛西亞的手臂完好如初,左手卻拿著一把鏽蝕的劍緩緩往碧玉欺近。
艾德蒙將染上沙塵的王冠撿了起來,恭敬地為少女的雕像加冕。
碧玉腸胃的痙攣擴散全身,她痛苦地扭曲著。
「艾德蒙……?」
這世界一片死寂,那個熟悉的艾德蒙仍然在岩石下護著受傷的辛西亞。
而這個艾德蒙卻和辛西亞拔劍警戒地看著落網的她。
「我是碧玉,是張夫人啊!」碧玉恐懼地看著他們,那兩張臉看起來是那麼陌生。碧玉開口還想再跟他們說些什麼,卻被那熟悉的聲音淹蓋過去。
『嘰嘰嘰嘰——』那股恐怖地刺耳聲響這次是這麼靠近碧玉,彷彿就貼在她的耳邊。
『嘰——!』碧玉這下才意識到自己已經不是那個碧玉,她八腳撐住地面,開闊的視野俯瞰整個沙地。
她慌張地抖落身上血腥的網,她想說些什麼,但喉間某處卻湧上一團液體,當她一開口,毒液就朝艾德蒙的腳邊噴射出去。
世界是這麼死寂。碧玉已經聽不見任何聲音,唯一能聽見的只有自己的心跳聲和心底吶喊的聲音。
不——!
辛西亞俐落地躍離沙地,完美地將自己拋出,算準了弧度落在碧玉背上。
碧玉害怕的搖晃自己笨重的身軀,卻沒注意到艾德蒙已經欺身上來往她腳上刺上一劍。
她痛得大叫。
背脊上的辛西亞也同時將劍狠狠的刺進碧玉體內,疼痛頓時傳遍全身。
碧玉眼神翻黑,空曠的沙地只剩下絕望地仰天尖嘯。
「媽!」
「媽,妳醒醒!」
碧玉再度睜開眼睛,一雙眼球骨碌碌地望著天花板。
日光燈和風扇。
「媽,妳怎麼了?要不要去看醫生?」
熟悉的聲音蹲在她身邊擔憂地說著。
「……莉安?」碧玉猶疑地說。
「妳是不是又在沙發上睡著了?」莉安小心地扶起碧玉:「妳跌下來了,妳知道嗎?」
「什麼……?」
「有沒有撞到哪?」
「腰跟背很痛……還有腳好像也撞到了。」
「我帶妳去醫院掛急診。來,外套能穿上嗎?」
「可以……但是怎麼回事?」
「我才剛回來就看見妳從沙發上跌下來。嚇死我了!」
「這…這樣嗎?」
「嗯,來,小心。能走嗎?」
「可以。」
碧玉環視熟悉的沙發和還在播映的廣告節目,原來她一直都沒有離開。
----<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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