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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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夫人,您沒事吧?」

    「莉莉安沒事?」碧玉反問。

    「就像普莉希拉所說的,我們這裡存在的事物會直到這個地方消失才會被抹殺。不過,莉莉安大概在再度現身之前都會經歷著普莉希拉給予她的痛苦吧。」

    「她憑什麼擁有這麼大的權力?」

    艾德蒙只是陷入一種難解的沉默。

    「因為她是公爵?那麼國王呢?難道這裡的國王就對這種事情視而不見?」

    「我們沒有國王。」艾德蒙艱澀地開口:「這個世界沒有制度,唯一的秩序來自於世界自然而然的消長。而普莉希拉之所以看似大權在握,是因為她擁有這世界上最強勢的手腕與力量。不過也因為有她的存在,許多事物不至於氾濫成災。」

    「這是什麼奇怪的道理?」碧玉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說。雖然她也知道來到這個地方之後,所有的一切都和現實比起來是這麼的不合理。但如果一個世界裡只有一個獨裁者,而且這個獨裁者又這麼慘忍霸道,難道底下的所有人都還選擇默不吭聲,只能全部承受嗎?這是哪門子迂腐思想?

    「沒有什麼道理,但我讀過你們世界裡的書。」艾德蒙突然說:「你們的世界很有秩序,有古今相承的歷史。也許有點難以理解,但對我們來說,妳的世界是個有秩序的世界,不管是在哪個被人為標記的年代,也因此有了道理。」

    「什麼?我只是越聽越糊塗!」碧玉沒好氣地回答他。

    「這個世界想要月亮當成太陽,於是月亮成了太陽。東邊是西邊,那麼西邊就可以是東邊。我們多少會受你們世界的力量影響,因此本來沒有房屋的地方有了房屋,沒有道路的地方有了道路。我們沒有規則可以依循,依照你們的話來說,我們有絕對的自由。」艾德蒙的語氣聽起來卻有些惆悵。

    「這怎麼可能!這是哪門子的自由?」碧玉其實並不能全都能理解,但聽起來真的十分荒謬!

    「老實說,就算讀過你們世界裡的書,我也不能完全理解妳的世界。」艾德蒙嘆了口氣。

    「這對我來說已經不是不可思議了,是荒謬!」碧玉說:「你們難不成可以到處殺人嗎?」

    「當然可以,但是很少有人想要白費這種力氣。」

    「哦,是因為會再長出來是嗎?你們你們難道沒有殺來殺去的例子嗎?」碧玉差點就詞窮。

    「為什麼要做這種無謂的事情?」這次輪到艾德蒙不解地說:「不過好像有過不少類似的事情。」

    「類似的?」

    「那片森林本來沒有白獅子。在我有記憶的時候是一隻灰色鴨子。後來被一隻有著銀白腹部的蛇給絞死了。那隻鴨子死後並沒有再出現過,倒是出現了一隻黑色的巨犬,有著紅色的眼睛。牠後來咬死蛇並據森林為王。然後是隻雪白的鴞和黑豹。妳遇見的白獅子就是咬斷了黑豹脖子後,一直待到現在的。」

    碧玉想起那隻雪白獅子的血盆大口,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脖子。可憐的黑豹,感覺十分痛苦悽慘。

    「嗯……」碧玉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艾德蒙見碧玉好像陷入思緒裡,便將地上的人皮撿了起來。他抖了抖皮,讓它平整,雖然這個舉動看起來十分詭異。然後他便將皮捲好收了起來。

    「你要拿它做什麼?」碧玉驚訝地看著艾德蒙就這樣平靜地將一張人皮收了起來。

    「這是最後一把鑰匙了。」艾德蒙堅定地說:「聖泉的歌聲、王的皇冠和自由的枷鎖。」

    碧玉隨著艾德蒙看向水池,那尊長髮少女的雕像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尊拖曳著長襬的莊嚴女人,長髮整齊的盤起並戴起鑲著月光的后冠,嚴厲的目光似乎正掃視眾人,它看似無聲的嘴裡卻高亢地唱道:

    Der Hölle Rache kocht in meinem HerzenTod und VerzweiflungTod und Verzweiflung flammet um mich her
      fühlt nicht durch dich Sarastro Todesschmerzen

      Sarastro Todesschmerzenso bist du meine Tochter nimmermehr

      So bist du mein', meine Tochter nimmermehr.

    它憤怒地唱上兩個八度音階,歌聲中的怒火彷彿要燒穿天際!

    meine Tochter nimmermehr.

    憤恨的火舌不斷蔓延竄高!

    So bist du mein', meine Tochter nimmermehr.

    Verstossen sei auf ewigVerlassen sei auf ewig
      Zertrümmert sei'n auf ewig Alle bande der natur……

    碧玉驚奇地看著眼前的雕像唱出一連串的花腔高音。她心中好像有什麼東西壓迫著自己的胸口。但那是不對的,如果說這是自己的怒氣,那是不對的。

    她難過地蹙著眉頭,而雕像仍逕自唱著,最後終於來到了歌曲的尾聲:
    Hört, Hört, Hört RachegötterHoert Der Mutter Schwur!」

    碧玉不懂,但又似懂非懂。只覺得自己真的需要好好的休息,一陣子。

   

    月亮再度從西邊慢慢升起,鄰近的那片黑暗森林依舊同昨晚那般安靜。碧玉蜷縮在床沿望著落地窗一整晚,身上的運動服已經換成了長襬的長袖睡衣,絲質的觸感柔順地貼伏皮膚,本來以為蕾絲的領口和袖口會很扎人,但意外地到現在都沒什麼不舒適的感覺。碧玉有些自卑地搓揉著自己略顯乾燥的手背肌膚,這幾年忙碌著工作,根本沒有時間好好保養自己。為此,在星期一堅決地要她換下髒衣服時,她還多要了好幾杯水來喝。雖然她知道這根本沒用。

    現在要她睡在這間充滿蕾絲與薄紗裝飾的客房,她也睡不著。

    但還好它不是充滿少女情懷的粉紅色。唉,自己已經不再是那個年紀。

    踏進這間房間的瞬間讓她有點傻眼。但就在星期一禮貌地送她進房後,便一聲不吭地溜走了。讓她想要請星期一看看有沒有其他客房的機會也沒有。

    不過會這樣尷尬的人好像只有她自己。

    艾德蒙其實一直很專注在自己的事情上,星期一的家事似乎沒有告一段落的一天,牠總是忙進忙出的。至於那張第一次嚇到她的兔子臉看久了也會習慣,其實還稱得上滿可愛的。

    碧玉已經不想追究這裡是哪裡這件事情了,因為知道這個答案的大概只有那個公爵。如果可以,碧玉已經不想要再經歷一次那個人身邊寒冷又高壓的氣氛。

    更何況那時候她的眼神是真的想要殺掉她試試。

    「不過,她說的取代是怎麼一回事呢?」碧玉看著那輪不會有盈缺變化的滿月。

    「打擾了。這邊為夫人送上熱紅茶和三明治。」星期一推著一台小餐車走了進來。

    「我好像還不餓。」碧玉說。管家果然還是要有兩把刷子,天才剛亮便送來熱騰騰的早餐。如果讓星期一在公司上班一定是個稱職的秘書,說不定還會大受女孩子歡迎。碧玉想了想,自己偷偷笑著。

    「那我先幫您放在桌上。」星期一接著說:「這是鮪魚和牛肉三明治,還有紅茶需要幫您換成咖啡嗎?」

    碧玉遲疑了一下,搖搖頭:「沒關係,紅茶也有咖啡因。更何況我是真的一點都不想睡。」星期一知道她徹夜未眠這件事情呢。

    「如果還有任何需要,請吩咐不用客氣。」星期一恭敬地說。

    「不了,」碧玉偏頭想了想:「那個……」其實還是有點難以啟齒,但自己都告訴過莉莉安禮貌的重要性,總不能對自己的失禮視而不見吧。

    「是的?」星期一的長耳朵又輕顫了一下。

     碧玉趕緊站了起來,拍拍睡衣:「對不起,昨天初次見面那麼失禮。只是我們那邊是不可能出現像你這樣的……動物型態的呃,人。所以,我才會嚇了一大跳……

    「夫人不用介意,這件事情我曾經聽艾德蒙男爵提起過。不過,夫人,在這宅邸之外的人不見得會知道這件事情,甚至有些較偏執的人是很危險的。」

    「嗯。」碧玉鬆了口氣,她剛剛還想著不能適當表達自己的意思,會不會被誤解害牠更尷尬。

    「那麼我先退下了。」星期一又推著小餐車走到門外。

    牠好像想起什麼似的停在門口,轉身又對碧玉說:「中午的餐點會布置在後院,在這之前夫人只要不要離宅邸太遠即可。」

    「謝謝。」碧玉對牠微笑。

    居然可以有這樣一段難得的空閒時光。如果可以把家裡的保養品也帶來就好了。那以前買的面膜不知道還能不能用……

    碧玉又搓搓自己的手指,摸得出來有些死皮。她無奈地甩下手,走到偌大的衣櫃前打開兩扇櫃子門。

    星期一真是神通廣大,這麼多女性衣服哪裡來的啊?

    碧玉挑了一件好活動的褐色馬褲和帶點洛可可風格的束口白色襯衫。碧玉還擔心著自己不知道還穿不穿得下這些衣服,它們的尺寸感覺起來得要年輕時的她才能穿。

    不過鏡子前的自己看起來居然年輕許多,衣服也意外地合身。只不過還是有些年齡的痕跡,這讓她輕嘆了口氣。

    「這不是我那雙壞掉的小牛皮的長馬靴嗎?」碧玉一眼就認出幾排女鞋中的黑色靴子,那可是她老公最後一次買給她的禮物。

    就連尺寸鞋型也很貼合她的腳。果然是當年到鞋店訂製的那雙,碧玉悵然地盯著光亮的鞋面。

    碧玉再度看著自己右手的無名指發呆。

    有些回憶湧上了心頭,暖暖的,也帶點酸楚。莉安的爸爸是車禍去世的,在莉安還小的時候。也不知道她對自己的父親還有沒有記憶?不過要不是因為認識了莉安的老爸,自己才不會這麼早就想要結婚呢!

    碧玉淡淡一笑,她下定決心向星期一要了清潔液,並且婉拒了牠的協助。其實清潔婚戒的工作並沒有那麼難。

    碧玉在房裡細心地為婚戒清潔每個角落,想辦法將一些難以進入的死角也清潔乾淨。

    「看起來比妳之前戴的耀眼多了。」

    婚戒清潔的工作告一段落,碧玉正在試戴。

    而艾德蒙出現在門口笑著對她說。

    「對啊。」碧玉笑說,雖然跟最初的第一眼比起來還是沒有那麼閃亮。

    「我吩咐星期一將午餐改成野餐了。」

    「野餐?」碧玉下意識地看看窗外的『太陽』,卻只看見一輪皎潔的明月。對啊,這個世界就算在正中午野餐也不會怎樣。

    「雖然這麼做對您有點抱歉,但我還是想要在今天啟程。」艾德蒙走了進來向碧玉致上歉意。

    「要去哪裡?」碧玉錯愕地看著艾德蒙。

    「戒城。」


----<待續>


~ Die Zauberflöte - Der Holle Rache kocht in meinem Herze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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